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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都(dou)可(ke)以睁眼(yan)看世界了,但藩篱还在(zai),巴(ba)别塔,语言,罗宾

◎苗炜

小说《巴(ba)别塔》近日推(tui)出中文版。这本小说曾(ceng)获星云(yun)奖和英国国家图书奖,作者匡灵秀,1996年生于广州,四岁跟父母移民(min)美国,一路读书,在(zai)乔治敦大学毕业后,去了剑桥和牛津(jin),拿了硕士学位,现在(zai)耶鲁大学攻读东方语言的博士。《巴(ba)别塔》是她出版的第五本书,看作者简(jian)历,实在(zai)是个学霸。《巴(ba)别塔》像(xiang)是她在(zai)读东方语言时,顺手写下的课外笔记。

反思殖民(min)主义:魔幻小说的魔幻的地方

《巴(ba)别塔》故事开头是如许的:1820年代(dai),瘟疫席卷广州,一位英国教授救下一个濒死(si)的男孩,给他(ta)起了个英文名(ming)字(zi),罗宾。教授成为罗宾的监护人(ren),带着罗宾去伦敦,支(zhi)配他(ta)学习:上午三小时学拉丁语,下昼三小时学希腊语,当然还要(yao)掌握(wo)中文和英文。六年苦学以后,罗宾进入牛津(jin)大学,就读于“翻(fan)译(yi)研究中心”,又称“巴(ba)别塔”。这里的学生学语言,每个学生都(dou)有(you)自己(ji)专攻的领域。然而,巴(ba)别塔中最奇特的课程是银器制作。那里的银器有(you)一种奇特的功能,它会汲取翻(fan)译(yi)中被磨损掉的那层(ceng)意思,比如中文的“囫囵吞枣”一词,翻(fan)译(yi)成英文可(ke)以是“Toacceptwithoutthinking”,枣哪儿去了?银器可(ke)以保留翻(fan)译(yi)中那个消失的“枣”。那恰是大英帝国扩张的年代(dai),巴(ba)别塔的学生,毕业以后要(yao)参与帝国的奇迹,语言恰是帝国扩张的一种武器,银也是。罗宾很享用在(zai)牛津(jin)的学习生活(huo),但他(ta)总感到哪里不对劲。

从观念上来说,让雅片和平之(zhi)前的英国学生反思殖民(min)主义,多少是一种“时代(dai)错置”。但这恰是一本魔幻小说的魔幻的地方。我读《巴(ba)别塔》,总感受作者把(ba)自己(ji)的学习经历放到了小说里,比如罗宾在(zai)伦敦坐(zuo)马车,马车上嵌有(you)一块银条,上面写的是speed和Spēs。教授就解释说,Spēs是拉丁语,是英语speed一词的泉(quan)源,但这个拉丁语单词中还包含了进展、好运、乐成及杀青目标的意思。她写到巴(ba)别塔中有(you)一个学生学梵语,同时兼修德语。注释中便说道,德国人(ren)最早进行(xing)了梵语的研究,他(ta)们的专著大多翻(fan)译(yi)成了英语,所以学梵语的学生,必须同时学德语。如许的注释给小说添加了很多语言学的学术味(wei)道。

语言:英帝国的武器

《巴(ba)别塔》中写牛津(jin)翻(fan)译(yi)中心有(you)很多排(pai)书架,对本国语言的语法(fa)研究都(dou)陈列在(zai)书架上,威廉·琼(qiong)斯爵士的侄子也在(zai)巴(ba)别塔学习,毕业以后也是去海外游历,为帝国的商业做贡献(xian)。这位琼(qiong)斯爵士,历史上大名(ming)鼎鼎,1764年从哈罗公(gong)学毕业,进入牛津(jin)大学读书,在(zai)校期间就写过波斯语法(fa)著作,翻(fan)译(yi)波斯语和阿拉伯(bo)语著作。他(ta)1783年到印度,在(zai)殖民(min)地做执法(fa)工作,业余时候悉数用来学语言,梵语、孟加拉语等等——据说他(ta)一生学了28种语言。他(ta)是所谓“印度学”的创立者。

欧洲人(ren)的知识积累,是一个太浩瀚的故事。历史学家每称,巨大的航海家所发明的世界,尤其是他(ta)们穿越大西洋之(zhi)举(ju),对于16世纪至17世纪欧洲人(ren)的思想(xiang),居(ju)功至伟。那些传(chuan)奇船主的发明,毫无模糊晦涩的地方。无论是广见博识者,还是目不识丁者,无不为新的现实所震撼(han),而思维日渐(jian)深密。这些思想(xiang),便通过航船停靠的码头和归航船工所讲的故事,流传(chuan)开来。沾溉所及,心智日开,整个欧洲皆(jie)受其益。这一过程,大大促进了科学时代(dai)的到来。而科学及医学的进步(bu),是英帝国扩张的武器。

《巴(ba)别塔》的核心——“语言”——也是英帝国的武器。举(ju)一个例子,莱佛士,他(ta)出生在(zai)牙(ya)买加的一条船上,父亲是英国船主,牙(ya)买加当时是英国殖民(min)地。莱佛士14岁进入东印度公(gong)司工作,24岁被派往马来西亚(ya)。厥后,他(ta)在(zai)马来西亚(ya)南端的小岛上建立了一个自由港,那就是新加坡。他(ta)学会了马来语,1824年返回英国,为植物学会的首(shou)创会员,并和一群同好学中文。现在(zai)我们去新加坡,能看到很多处(chu)所以莱佛士命名(ming)。你看,自由港、水师基(ji)地、语言学习,都(dou)是为大英帝国的扩张服务。

翻(fan)译(yi)的风险:甚(shen)至有(you)性命之(zhi)忧

出生在(zai)广州的匡灵秀,曾(ceng)经写过以雅片和平为背景的魔幻小说《罂(ying)粟和平》。她的《巴(ba)别塔》,敏(min)锐捕捉到了语言学习和帝国商业及和平的关系。她支(zhi)配男配角罗宾前往牛津(jin)学语言,然后支(zhi)配另外一位配角来劝诫罗宾——你要(yao)认识到殖民(min)者与英帝国的不公(gong)与非正义,你要(yao)反抗。在(zai)雅片和平前夕,罗宾回到广州,见到了林则徐。对这个好玩的故事,不再剧透了。但我想(xiang)再介绍(shao)一点儿翻(fan)译(yi)史话,给《巴(ba)别塔》的魔幻阅读,增加一点儿真(zhen)实的味(wei)道。

1760年,李(li)自标出生于甘肃(su)凉州的一个天(tian)主教家庭。1771年,11岁的李(li)自标和几位来自中国分歧区(qu)域的少年一起前往那不勒斯接受神职教育。1773年,李(li)自标到达那不勒斯,进入“中华(hua)学院”,在(zai)那里苦读十余年。他(ta)学了拉丁文、哲学和神学,也学习中文,1791年在(zai)罗马参加神学毕业考试。英国马戛尔尼使团(tuan)筹备出访中国时,找不到通中英文的翻(fan)译(yi),到中华(hua)学院,请李(li)自标做翻(fan)译(yi)。1792年,使团(tuan)在(zai)朴次茅斯搭船前往中国。1793年9月14日,乾隆皇帝在(zai)热河行(xing)宫接见了使团(tuan),李(li)自标担任翻(fan)译(yi)。

但不是中英文互译(yi),而是中文和拉丁文互译(yi),再由其他(ta)译(yi)者将拉丁文转译(yi)为英语。使团(tuan)说的英语,先翻(fan)译(yi)成拉丁文,再换成中文。马戛尔尼使团(tuan)中有(you)一个12岁的孩子,叫(jiao)小斯当东(马戛尔尼助手斯当东的儿子),他(ta)刚开始学中文。乾隆帝接见马戛尔尼使团(tuan)时,和珅叫(jiao)小斯当东上前说两句中文。小斯当东很害(hai)羞(xiu),乾隆帝犒赏黄缎以后,他(ta)用中文表达了谢(xie)谢(xie)。厥后,小斯当东努力于中文学习,处(chu)置多年翻(fan)译(yi)工作以后,曾(ceng)当选议员。

有(you)很多历史书记叙了马戛尔尼使团(tuan)访华(hua)的故事。近年,有(you)两位学者将目光集(ji)中在(zai)使团(tuan)的翻(fan)译(yi)上:一位是香气(qi)扑鼻港中文大学王宏志教授,写了一本书叫(jiao)《龙与狮的对话》,详细考察(cha)了使团(tuan)访问的悉数翻(fan)译(yi)工作;另外一位是牛津(jin)大学教授沈艾娣,她的书叫(jiao)《翻(fan)译(yi)的风险:清(qing)帝国与大英帝国两位译(yi)者的非凡人(ren)生》,算是李(li)自标和小斯当东的“双人(ren)传(chuan)记”。除了这两位以外,沈艾娣还写到了小斯当东前后的几位口译(yi)员,当年的译(yi)者会被威胁,被囚禁,被流放,甚(shen)至有(you)性命之(zhi)忧。他(ta)们常常受到中英双方的质(zhi)疑和指摘(zhai)。沈艾娣认为,清(qing)廷(ting)压制专家的举(ju)动,使其错过了洞(dong)察(cha)西方的机会,而这个机会本大概阻止清(qing)政府走向一场幸免失败的和平。

写完《龙与狮的对话》,王宏志教授开始撰写姊妹篇《硝烟中的对话:翻(fan)译(yi)与第一次雅片和平》。

《翻(fan)译(yi)的风险》一书则在(zai)“双人(ren)传(chuan)记”以外,单独写了一章“雅片和平”。沈艾娣教授的侧重(zhong)点是林则徐的翻(fan)译(yi)流动,由此来分析清(qing)朝高(gao)官的信息渠道和处(chu)理信息的能力。我们称林则徐为“开眼(yan)看世界的第一人(ren)”,但他(ta)也会得出结论说,“英兵腿(tui)足裹缠,结束紧密,屈伸皆(jie)所未便,若至岸上,更能干(gan)为”。如许的结论实在(zai)不能算是“亲信知彼”。

林则徐的翻(fan)译(yi):语言能力曾(ceng)受质(zhi)疑

1839年到1840年,林则徐在(zai)广东禁烟期间,主持过一项翻(fan)译(yi)英文图书报纸(zhi)的流动,以期“拜(bai)望夷情,知其虚实,始可(ke)以定控制之(zhi)方”。当时有(you)四位翻(fan)译(yi)为林大野生作,将英文报纸(zhi)的内容译(yi)成“澳门(men)旧事纸(zhi)”,也就是一份“英语旧事简(jian)报”或者“参考音讯”。林则徐说,“其中所得夷情实为很多,制御之(zhi)方,多由此出”。他(ta)将“澳门(men)旧事纸(zhi)”抄送广东同僚及其他(ta)省的高(gao)官参阅,甚(shen)至将部份内容附奏折呈道光皇帝御览(lan)。在(zai)中英双方的剧烈碰撞中,担任林则徐首(shou)席翻(fan)译(yi)的是袁德辉,1820年代(dai)在(zai)马六甲学过拉丁文和英文。但他(ta)的语言能力受到专家质(zhi)疑:他(ta)不会使用标点符号;翻(fan)译(yi)旧事经常出错,把(ba)林则徐的命令译(yi)得不知所云(yun)。当时的英方翻(fan)译(yi)认定袁德辉的拉丁文和英文都(dou)很差,“只能理解最简(jian)单深刻的意思”,无法(fa)应对文法(fa)轻微复杂(za)的句子和惯用语。也许离开马六甲的语言环境以后,这位翻(fan)译(yi)者的语言能力退化了。

作为东方语言博士候选人(ren),《巴(ba)别塔》的作者匡灵秀对中英这段早期打仗史及其间的翻(fan)译(yi)工作确定是了然于胸。她在(zai)《巴(ba)别塔》中写出了历史的一种“或然性”,配角罗宾从广州回到牛津(jin),他(ta)想(xiang)摧毁作为帝国武器库和数据库的“巴(ba)别塔”,阻止和平。好了,又剧透了一点。最后,进展你阅读愉快,从中体(ti)会到语言学习的乐趣。语言曾(ceng)是藩篱,现在(zai)语言不是什(shi)么障碍(ai)了,翻(fan)译(yi)不是什(shi)么难题了,谁都(dou)可(ke)以睁眼(yan)看世界了。但藩篱还在(zai)。

发布于:北京市(shi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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